爱书者言
□ 陶宏宽
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说“大的快乐来自对美的作品的瞻仰”,诚哉斯言!记得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第一次接触到彭富春教授的《边界》一书(武汉大学高级研究中心编印),就被他的文本所影显的迷人魅力和耀眼光彩折服,确实让人心仪。
说它“迷人”,就在于语言。本来搞西方哲学的人都十分看重语言,注重思与诗的融合,而彭教授在这方面尤具功力。他在武汉大学读的是中文(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后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师从李泽厚先生,专攻美学,获硕士学位。尔后又到德国留学,获哲学博士学位,他在这样一个富于哲学思辨的国度居留近七年之久,是海德格尔的再传弟子。据说德国哲学家的语言一般都晦涩难解,可他好像并没有师承这一点。彭教授学养深厚,有诸内必形诸处。细读文本,我们不难看出他在行文方面的一些特点。语言洗炼、流利畅达,不生涩、不阻滞、不险怪。既兼采西方语言缜密、精确、周备的优长,又保留母语富有弹性和张力的神采风韵,字里行间透露着葱茏的诗意和丰饶的哲思,有形式美感,可谓漂亮。漂,漂尽杂质;亮,显现亮白。这样就能使事物的存在进入光明亮白的无蔽状态之中,引发人精神上一种飞扬超越的向往。其实人们爱读他的书,也有其它方面的现实根源。当今社会,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明显地领悟到,显然每一个人都有获得较大份额的利益的欲望,但沉溺于声色货利,危身伤生、刈颈断头以徇私利绝非人间正道,单纯的物质享受和技术文明并不能确证人生的意义。人望幸福树望春,谁不情愿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上,谁不渴求哲学智慧之光去照耀和温暖、启迪和慰藉我们现代人躁动而怅惘的心灵,谁不企盼心灵的自由和高蹈?这也许就是时下人们青睐文质兼美的哲学美学著作的一个重要因素吧,因为智慧的言说为我们开启了一扇窥见新的世界的门窗。
说它“耀眼”,是因为彭教授通过中外古今多方位苦苦求索,拳拳追寻的目的,显然不只是为了简单诠释、阐发、解读先哲前贤时彦的名言奥义,而是要高扬起自己的声音,建构起能充分体现自己鲜明的文化个性的具有严密的逻辑思辨体系的深广意义空间。他的精采论述,充分体现了爱智求真的执著的探索精神,闪烁着引人注目的创造性智慧的光彩,如对语言的三个层次的精细入微的理性辨析,对虚无主义、享乐主义、技术主义的解构和批判,对作为哲学和思想意义上的边界的区分与逾越,对哲学的本质和本性的追问,都能给人以知的增广和智的启迪。近几年来,我怀着不可遏止的浓烈兴趣和读解欲望,拜读了他的一些著作,如《哲学与美学问题——一种无原则的批判》(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年5月),《哲学美学导论》(人民出版社,2005年6月)《美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年10月)。对彭教授丰硕的研究成果和哲学思想的整体走向,我当然不敢妄评妄断,但是我却可以写出一个普通读者的真切感受:读他的书,使人仿佛走进了一个新的天地,萌生出一种冷静地既观照外物也观照自身的清明意识。反复涵泳、用心体察其中的篇章字句,它将召唤那些爱好思索的人们对一些问题再思和深思,从而得到一种不可言喻的愉悦。彭教授在书中说:“人把这种无言的欢乐言说出来,便成为了美丽的歌声。”可惜我缺乏这种言说的素质和能力,即便如此,面对着他们的这些高品位的学术精品,我还是要情不自禁地从心灵深处抒发出这样的赞叹:斯为真,斯为善,斯为美!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无之无化》这本书(上海三联书店,2000年),市面早已售罄,久觅不得,始终末获一见。这是彭教授1997年在德留学时精心结撰的博士论文的中文本,是新研究海德格尔的有创见和新意的专者。众所周知,海德格尔是二十世纪西方最伟大的思想家,有人认为他是西方哲学家中最先去“寻找红日东升的最初晨曦”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他说话的基本话语是作为虚无的存在或作为存在的虚无,用海德格尔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之无化”。彭教授一言中的,把海德格尔思想道路的核心问题归之于“无之无化”,并以此作为博士论文的题目。题者,额也;目者,眼也。只四个字,醒目传神。此文一出,好评如潮,获致当今德国研究海德格尔的学术权威们的高度评价。他们认为,“很少读到如此使我神往入迷的优秀著作”,“观点是卓越的”,“对海德格尔的评价是创造性的”,“它无疑地丰富了关于海德格尔的现有的文献”,“这已经是一非凡的成就,即彭富春已经向西方哲学中的思考方式敞开了自身”,等等。这一些评论,无疑地会进一步激发起我们去探寻“无之无化”这一哲学奥秘的热情,我向我的老同事、老朋友,民革成员章大勋老师诉说了想得到这本书的心愿。古道热肠的章老师通过市民革汉阳区工委的范海荣同志、市民革秘书长徐学萍先生,向彭教授传达了我的诉求。今年新春,我终于得到了企盼已久的有彭教授亲笔题签的赠书。上海三联书店的中文版,他手头已无留存,故送我的是国内罕见的德文原版,欧州科学出版社1998年的初版书,十分珍贵,很有收藏价值。如此种种,使我倍感春天的温暖和人情的温馨。内蒙古有句谚语说得好:“山与山隔得很远,是云彩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人与人隔得很远,是友情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为了从未谋面的这几位古道热肠的民革的同志们、朋友们,为了德艺双馨、学行并茂的彭教授,我不揣浅陋,特写出《爱书者言》一文以申谢忱,并以之作为对人性美、人情美的愉扬和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