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光
当时,农民第一次接受知识青年,很是新鲜。村子的三十来户人家,轮流招呼我们吃饭,每家一天,称之为“派饭”。这是当时下乡干部的伙食待遇,我们知青也有幸享受了。
那时的农民不富裕,有的甚至穷,但对派饭到家的知青,却毕恭毕敬,倾其最好,使我们受宠若惊。现在想起,还有些暖暖的。
时值农闲,农民家一般是二稀一干,即早晚是稀饭,中餐是干饭。菜视各家情况,大多几碗青菜,例如萝卜;稍富足的人家,在萝卜里用点肉烧,那便是好菜了。
记得派到小队出纳家吃饭。出纳年青,却有二个小孩。他的母亲是见过世面的,一再教导她的儿子,这些学生是毛主席派来的,他们将来是要走的,不要亏了他们。因此,在这一家,我们吃的萝卜烧肉里,肉有一半之多。
吃得最好的却是在富农家里。请原谅我的阶级观点的模糊。他们家的儿女都老实有礼貌,家里很整洁。具体吃的什么忘记了,但在这一家吃的是全村唯一的“二干一稀”,并吃到了久已想念的腊肉煮豆丝。吃完后,我们方知是富农家,感觉这富农也不坏,这种糖衣炮弹我们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他们家的那种亲热、恭敬,至今不忘。
有一家吃得最有意思。据说这顿派饭还是他女儿找队长争来的。当时,能给下乡的学生或干部派饭,是一种荣耀。农民的淳朴由此可见一斑。记得晚餐吃的是稀饭就腌菜,正吃得香,就见郑姓同学用筷子在桌上敲一下,数“一”,接着又敲一下,又数了一下,一共数了“九”下。我们放下碗,匆匆出门。究其原因,他告之从稀饭中捡出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毛,他每捡出一根,便敲一下,数一下,并夸张地说,好象是鼻毛,说得我们一夜胃不舒服。
吃得最有趣的是小木匠一家。家中仅小夫妻俩,很干净,有着乡下新结媳妇的花哨。他家是手艺人,不做农活,在村里属较富裕一族。那天他家刚好来客,我们三人与客人和他夫妻围桌而座。记得好象是四菜一汤,还有小酒杯,有两个肉菜,汤里可捞出点猪肝和青菜。如此丰盛的饭菜,真是久违了,只看小郑拿起筷子,就要下手。主人突然站起,面对墙上的领袖像,大喊道:“首先,敬祝……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永远健康!永远健康!”边喊边挥动手中的语录书,也不知这小红书他是何时准备的。我们慌忙跳起,狼狈地边挥手中的红宝书,边哼哼:“……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永远健康,!永远健康!”丰富的饭菜忘得一干二净,而这样的场面至今挥之不去。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始终记得在老乡家吃的派饭,始终记得那些派饭给我们的乡亲们,并常常惹起温暖的感觉。